案号：(2020)最高法民再350号
2010年，深圳市广华创新投资企业（有限合伙）（下称“广华投资”）向大连财神岛集团有限公司（下称“财神岛公司”）增资3000万元，持股20%，其中2550万元计入资本公积金。双方签订协议约定，若财神岛公司未能在2013年上市，则公司需以3000万元及年利率10%回购股份。后因上市未果，2017年四方签订补充协议，约定财神岛公司股东李滨、于秀兰承担2250万元回购款返还责任。
广华投资起诉要求财神岛公司履行回购义务，并由李滨、于秀兰承担连带责任。一、二审法院认为，回购条款违反《公司法》资本维持原则，协议无效，股东连带责任无依据。再审程序中，最高人民法院部分改判，认定股东独立承诺有效，需承担连带责任。
·股份回购协议的效力认定
争议核心在于《公司法》第七十四条是否构成对有限责任公司回购股份的绝对限制。广华投资主张，法律未禁止法定情形外的回购，协议属意思自治范畴；财神岛公司则认为，回购将导致抽逃出资，违反资本维持原则。
·股东连带责任的独立性
2017年协议约定股东承担回购款返还责任，是否因主债务（公司回购）无效而无效？广华投资认为股东承诺构成独立债务；财神岛公司主张该协议实质为抽逃出资，损害债权人利益。
·回购协议的效力与《公司法》第七十四条的强制性
最高人民法院指出，《公司法》第七十四条采用封闭式列举模式，仅允许在股东异议权行使的三种情形下回购股份。该条款目的在于平衡股东退出权与公司资本维持之间的冲突。本案中，回购协议的触发条件为“未能上市”，既非法定情形，亦未履行减资程序，若支持回购将直接减少公司注册资本，损害债权人利益。尽管协议系真实意思表示，但因违反《公司法》第三十五条“股东不得抽逃出资”及第七十四条的强制性规定，其效力被否定。
·股东独立承诺的效力认定
2017年四方协议中，李滨、于秀兰作为独立主体签署协议，承诺返还2250万元。法院认为，该约定性质上属于股东自愿承担债务，与公司回购行为可分。根据《民法典》第一百四十三条，协议无欺诈、胁迫等无效事由，且未损害公司资产（股东以个人财产承担责任），故合法有效。股东连带责任的独立性在于其不依赖公司行为，系基于合同相对性原则产生的直接义务。
·股份回购的法定主义与例外突破
《公司法》第七十四条确立了“原则禁止、例外允许”的规则，旨在保护公司资本信用。实务中，当事人若试图通过“对赌协议”等方式约定回购，需注意两点：其一，目标公司为回购主体的，须符合法定情形或履行减资程序；其二，股东或实际控制人独立承诺回购的，可规避资本维持限制，但必须以明确约定区分责任主体。
·股东责任与公司责任的分离认定
本案明确了“协议效力分层”原则：公司行为因违法无效，但股东个人承诺不当然无效。这一裁判思路体现了对商事交易中意思自治的尊重，同时通过责任分离防范债权人利益受损。
·利息计算的裁判规则细化
再审法院对利息起算点、计算标准的分段处理（以LPR替代基准利率），反映出对《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》的精准适用，为同类案件利息计算提供了范例。
·协议效力与“对赌协议”性质主张
援引《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》（《九民纪要》）第5条，主张2012年协议系合法“对赌协议”，符合商事交易意思自治原则。
强调协议不存在《民法典》第一百四十六条（虚假意思表示）、第一百五十三条（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）等无效情形。
举证协议签署时双方真实意思表示（如协议签字真实性、履行行为的证据）。
·股东独立承诺的合法性
区分公司回购与股东个人承诺：2017年协议中股东李滨、于秀兰以独立民事主体身份承诺还款，不涉及公司资产，不违反资本维持原则。
援引《民法典》第五百五十二条，主张债务加入或独立债权债务关系的成立，股东责任不受主协议（2012年协议）无效影响。
·利息计算与违约责任
依据2017年协议明确利息起算时间（2018年1月1日），分段适用基准利率与LPR标准，参考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》第二十八条。
主张逾期利息属于违约金性质，符合双方约定及实际损失。
·程序性抗辩
针对被告提出的“滥用股东权利”，举证原告未干预公司经营（如参与决策记录缺失），或证明其行为符合股东正常权利范畴。
本案揭示了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回购中法律强制性与契约自由的边界。一方面，《公司法》通过资本维持原则筑牢债权人保护屏障；另一方面，司法实践通过区分公司行为与股东行为，为投融资双方预留了风险分配空间。未来，在《公司法》修订背景下，如何进一步优化股份回购制度，平衡各方利益，仍需理论与实务的持续探索。
本文作者：北京雷石律师事务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