案号：（2018）最高法民终628号
2013年3月15日，辽宁桓仁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桓仁农商行”）筹建工作小组与北京东海世纪投资管理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东海世纪”）签订《购买股权意向书》，约定东海世纪投资入股桓仁农商行。2013年4月24日，东海世纪与案外人余辉签订《东海二号合伙协议》，成立北京东海二号投资管理中心（有限合伙，以下简称“东海二号”）。2013年8月29日，渤海国际信托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渤海信托”）入伙东海二号，三方签订协议约定资金定向用于桓仁农商行增资扩股。同日，东海二号向桓仁农商行筹建工作小组汇款9000万元。
次日（2013年8月30日），东海世纪出具《情况说明》，称该9000万元系其委托东海二号代缴的入股款，并授权其法定代表人李东全权办理资金调拨。桓仁农商行遂将款项转至李东个人账户。后因桓仁农商行改制未完成且款项未退回，渤海信托以东海二号名义起诉，要求桓仁农商行返还9000万元及利息。
一审法院驳回东海二号诉讼请求。东海二号上诉至最高人民法院，主张双方存在新增资本认购关系或不当得利关系，并要求发回重审。
·新增资本认购关系是否成立
东海二号主张：其汇款行为表明双方存在认购合同关系，且相关函件（如《关于新股东划拨认购股金的函》）可证明桓仁农商行认可其投资主体地位。
桓仁农商行抗辩：其仅与东海世纪存在意向关系，收款系基于东海世纪的委托及《情况说明》。
·不当得利是否构成
东海二号主张：桓仁农商行无合法依据收取9000万元，且转款存在过错，导致其损失。
桓仁农商行抗辩：收款有合同依据，转款符合东海世纪授权，未获利。
·一审程序是否违法
东海二号认为一审法院未释明变更诉讼请求，违反《民事诉讼证据规定》第三十五条。
（一）新增资本认购关系不成立
最高人民法院从合同成立要件出发，层层分析：
·意思表示未达成合意
桓仁农商行仅与东海世纪签订《购买股权意向书》，东海二号成立在后，未直接参与协商。
东海二号提供的函件（如《关于新股东划拨认购股金的函》）均为复印件，经鉴定系伪造，无法证明双方合意。
·内部协议对外无约束力
东海二号与渤海信托的合伙协议属内部约定，不能单方面变更桓仁农商行的合同相对方。
·款项支付主体认定
东海世纪作为东海二号执行事务合伙人，对资金有支配权。桓仁农商行基于《情况说明》有理由相信款项系代东海世纪支付。
（二）不当得利不成立
法院严格适用《民法通则》第九十二条，逐项分析不当得利要件：
·“取得利益”要件
桓仁农商行收取款项后，按东海世纪指令转至李东账户，未实际占有资金，故未获利。
·“无法律依据”要件
收款行为基于《购买股权意向书》及东海世纪的委托，具有合法基础。
·因果关系与过错
东海二号的损失系因李东涉嫌刑事犯罪（合同诈骗）所致，与桓仁农商行转款行为无直接因果联系。桓仁农商行基于合理信赖转款，无过错。
（三）一审程序未违法
东海二号一审中同时主张合同关系与不当得利关系，法院经审理认定两项主张均不成立，并未改变案件法律关系性质，故无需释明变更诉讼请求。
（1）合同关系成立的严格认定
裁判强调：合同需双方直接达成合意，内部协议不能单方约束外部主体。
启示：投资者需确保以自身名义参与磋商并留存书面证据。
（2）不当得利的构成要件
法院明确：需同时满足“取得利益”“造成损失”“因果关系”“无法律依据”四要件，缺一不可。
启示：主张不当得利需充分证明对方获利且无合法依据。
（3）刑民交叉案件的处理原则
本案民事纠纷与李东刑事案件主体不同、事实独立，故无需中止审理。
启示：民事案件中若刑事犯罪仅为背景因素，不影响民事法律关系独立审理。
（4）执行事务合伙人的权限边界
东海世纪作为执行事务合伙人，有权代表合伙企业处分财产，但需符合合伙协议及法律规定。
启示：有限合伙人应通过协议限制普通合伙人权限，防范资金挪用风险。
（一）主张新增资本认购关系成立
·突破合同相对性限制
举证证明筹建工作小组明知且认可东海二号为实际投资人：
提供筹建工作小组向东海二号出具的函件（如《关于新股东划拨认购股金的函》），主张其默认东海二号为认购主体。
补充证据链：照片、邮件、证人证言等证明双方存在直接磋商（如渤海信托人员曾参与沟通）。
·否定《购买股权意向书》的排他性
论证东海世纪签署意向书后，认购主体已变更为东海二号：
援引刑事判决（如林某某证言）证明一搜卓融公司取代东海世纪签订《发起人协议》，否定东海世纪的主体资格。
主张桓仁农商行对认购主体变更知情但未提出异议。
（二）主张不当得利成立
·论证收款无合法依据
桓仁农商行未与东海世纪签订正式《发起人协议》，缺乏付款基础。
收款对象错误：桓仁农商行实际认购主体为一搜卓融公司，收取东海二号款项无合同依据。
·锁定资金占有利益
强调桓仁农商行实际控制款项：
账户名为筹建工作小组专户，桓仁农商行为实际控制方。
举证证明3000万元退款未标注“退股本金”，主张资金仍留存银行账户。
（三）追责转款行为的重大过错
·违反《合伙企业法》第31条
桓仁农商行明知东海世纪仅为普通合伙人，却允许其单方处分合伙财产（9000万元），未核查全体合伙人同意文件。
·违反金融机构审慎义务
大额资金转至个人账户（李东）时未核实授权真实性，且未标注合理用途（如“退股本金”），存在风控漏洞。
·举证损失直接因果关系
资金流失系因桓仁农商行违规转款与李东诈骗共同导致，银行应承担赔偿责任。
（四）程序违法主张
一审法院未释明变更诉讼请求（合同关系→不当得利），违反《民事诉讼证据规定》第35条，应发回重审。
（2018）最高法民终628号案展现了最高人民法院在新增资本认购纠纷中对合同关系成立、不当得利构成的严谨界定。裁判核心在于：
（1）尊重意思自治原则，坚持合同相对性；
（2）严格适用不当得利要件，避免责任泛化；
（3）平衡交易安全与当事人信赖利益保护。
本文作者：北京雷石律师事务所